脚踩缝纫拖拉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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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刀 纪念文
老文 有修改






1.
人们总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不再如最初那么刻骨铭心、伤心欲绝，听见这话的陆琛深深地鄙视了说这话的人。

明明离那天已经过去了5年零4个月11天，怎么还是记得这么清楚，无数个夜晚在床上辗转反侧，左膀的疼痛感加上脑海里不停地反复播着庄羽的死状、庄羽的葬礼、庄羽父母的哭声，还有锁在柜子里未送出的项链，一对项链，简单的翅膀形状，一人一边。


2.
这些画面一遍又一遍的折磨着陆琛，爬起来吞两颗药昏昏沉沉的闭上了眼，有时候早上起床还以为自己没睡觉一般，头疼欲裂。

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顶着一头鸡窝似的头发，穿着不知什么时候洗的衣服，挤上人山人海的公交车。

纵使陆琛的杨过模样也没有人主动给他让一条路，大家都打着哈欠，昏昏欲睡，或站或坐的人耳朵里塞着耳机，仿佛一个耳机就能把自己与世界隔绝，好几次徐宏叫他干脆买辆电动车上班，省时省力还不挤，陆琛都是笑笑摇头拒绝。

怎会不知道骑车比挤公交舒服，只是想用另一种方式来证明自己还活着而已罢了，活的很好很充实很满足。


3.
蛟龙一队的队友们年龄也不小了，都为自己将来开始打算转业、退伍，各人各色，活的潇洒。杨锐调去了青岛海军基地做司令员，徐宏和陆琛一起打报告转去公安一个做排爆，一个转而做起法医，顾顺和罗星去了南京特种部队做教官，李懂成为湖南特警大队主狙手，佟莉选择退伍开了自己的健身房，好不自由。

要是庄羽和张天德也在，会干什么呢？

陆琛有时候会因为庄羽早早地退出自己的世界而生闷气，晚上洗碗时会把庄羽的专属咖啡杯偷偷藏起来，幻想着庄羽如果发现他的杯子不见肯定会找自己，到时候打电话来，再告诉他藏匿地方，陆大夫很欠揍的笑弯了眼。

可是直到手机撑到没电自动关机也没有响起庄羽的专属铃声。


4.
陆琛坐在客厅沙发上擦拭着义肢，取下义肢后的左臂有点发红，今天的工作量有点大一不小心就忘记休息，回家取下才知道原来超负荷运转的后果有点严重，看来明天不能连续使用了，陆琛可惜的咂咂嘴。

擦干净义肢才想起桌上还铺着前几天定制的1000块拼图还没完成，将将拼完的一个小角和堆在一起的拼图碎片比起来，显得沧海一粟，专注的拼着拼图时钟指针从8指向9，陆琛抬头转了转僵硬的颈椎，从高度专注中突然放松导致精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混乱。

“庄羽，倒杯水给我”

一室寂静

瞬间清醒自嘲般笑出了声，笑弯了腰笑出了泪，这算什么，只有自己还记着他，吃饭想，睡觉想，没事就想，这算什么！！

他不记得他，他却不能忘记他

陆琛赌气般的把拼图打到地上，将桌子用力推开，刚拼好的一大块拼图在空中翻过来落在脚边，露出像猫一样的上翘嘴角。


5.
陆琛作为原蛟龙一队的医疗兵，当然知道PTSD，彼时还有个庄羽做依靠，现在这个依靠却成了起源，日子要过，水还会流，地球依旧会转，谁也不会因为谁的不存在而停止生活。

从瓶子里倒出几粒药和着水一起吞下，转身进入卫生间，放出凉水的管子在水压的作用下发出滋滋声。

站在冰冷的水柱下，隔着水雾看见庄羽在镜子前刷牙，突然一个掉头朝着他做个鬼脸。

陆琛想伸手拉他，没想到浴缸底面太滑一下子翻了出去，龇着牙吸了半天的气，才缓缓转身坐了起来，朝着刚刚庄羽站的位置伸出手

“小羽，拉哥哥一把”

若隐若现得庄羽一直笑着，没关紧的窗户吹来一阵风，随着水雾散开

还保持着伸手姿势的陆琛晃了晃脑袋，撑着浴缸的边慢慢站起来，擦干头发，抹着庄羽喜欢的面霜一步一拐的走回房间。


6.
徐宏发现最近陆琛越来越不对劲，以前说一遍就能明白的事情现在要重复几遍才能听清，而且太沉迷于工作，别人听见加班至少还皱个眉骂句国骂什么的，他倒好面无表情还略带喜色。

徐宏想不明白干脆也不想直接发微信给杨锐，他们这帮小子最听的还是队长说的话

“陆琛最近状态越来越不好了，你给说说”
“遵命，你呢”
“说陆琛呢，你扯我干嘛”
“关心队员是一回事，关心自家人怎么就不行了”
“行行行，等你过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悉听宏便”
“不跟你皮了，我这有事了啊，你想吃什么发给我，我给你做”
“行，你忙去吧，我这也有急事要处理”
“注意身体！”
“知道知道”

放下手机的徐宏随着副局长一起出了个现场，是个自制炸药的绑架儿童案件，性质恶劣，刻不容缓。有时候徐宏很不能理解，明明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家，有人为了这个和平付出了年轻的生命走出最美的逆行线，而这些被保护的人怎么不懂得感恩和知足。

坐在车上的徐宏点了一支烟，思绪随着烟气远去，猩红色烟头一闪一灭的似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怪感，5年了，佟莉都走了出来勇敢接受了新生活，陆琛呢？他不敢想也不敢问。吐出的浊气又被大力吸了进去，呛得徐宏直咳嗽。


7.
陆琛觉得今天特别好，阳光好，空气好，心情好，什么都好，择日不如撞日去了趟菜场，买了好多新鲜的蔬菜和肉，绿油油的蔬菜在红色肉类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新鲜水灵。

顺手还买了一束花，大朵向日葵搭配香槟玫瑰、还有几只黄橙橙的黄金球，刚到的巧克力玫瑰叶瓣还没有全部舒展开，尤加利叶的香味使花束更有魅力，真的是束朝气蓬勃的花，为了光明的未来和现在的美好时光。

这是一束带着希望和期待的花

陆琛的厨艺不差，煎炸烹煮，完全超过了一个人的食量，喜滋滋的吃完饭吞了几片药，洗好碗还抽空磨了杯咖啡，庄羽最喜欢的牌子illy，加入热水顿时香气四溢，换了套干净衣服，收拾收拾发型，陆琛捧起桌上的花束拎了个袋子把饭菜咖啡什么的一起打包带出门。

找到庄羽的墓碑，陆琛拿出布仔细地擦拭着庄羽的脸，白白净净的多好看多年轻，把花放在一旁再把带来的饭菜一个一个的拿出来，全是庄羽爱吃的。

“其实今天菜场最新鲜的是虾和鱼，可是你说天天在海上漂看的最多的就是鱼”
“快尝尝我烧的占肉圆，特地在汤里放了把笋子，可鲜了”
“咖啡是现磨的，现在都涨价了，可难买了”

起身
陆琛点了一支烟，没放进嘴里就只是用手指夹着，烟气随风离去，钻进树枝，穿过云层，拉近阴阳两界。

看着眼前抚摸花瓣的庄羽，陆琛不敢出声，就想这样一直静静地看着，看到地老天荒，

隔着烟雾陆琛想起当年躺在羊圈里的庄羽

一个人，两支断指，三头羊，四个kb分子，构成陆琛今生都不能忘记的场面

至死都不忘连上信号器，明明是队里最不自信的孩子，早上还和大家一起打打闹闹一起偷糖来着，现在怎么就没心跳了呢。

半躺在副队身边的陆琛没有哭，只是不停的摸着庄羽的断指，即便想帮庄羽把断指缝上，以陆琛现在的状态根本做不到。徐宏已经打好一肚子的安慰草稿直到庄羽下葬都没有机会说出来，因为陆琛很正常，正常的不像个正常人一样正常的过着最后的部队生活。


8.
陆琛知道自己很难过，庄羽可以说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初入队时因为性格和气场原因庄羽喜欢窝在离陆琛不远的地方修机器、编程序顺便偷看小军医的温柔侧脸。

彼时白白嫩嫩的脸庞还带着些许婴儿肥，说起话来奶声奶气的笑起来憨憨的对谁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为此杨队操碎了心就怕舰上的女性对庄羽进行言语上的调戏。

庄羽还是个孩子啊，你们都不放过他！！！
来自杨队的消音呐喊，一旁的副队看着自家队长因为担心庄羽而日渐缩小的眼睛，一双大眼流露出不满，当机立断拎起庄羽后领扔向一旁护崽的陆琛，一个措手不及陆琛把庄羽抱了个满怀，看着庄羽羞红的脸蛋脖颈间微热的呼吸触感触动了陆琛心中最柔软的一片地。

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爱情的到来真是不可预测，女友的分手宣言和对家里狗狗的担心都不敌庄羽的一个笑。

爱上一个人很简单 忘记一个人却很难


9.
陆琛收拾着庄羽为数不多的遗物，一本日记和一箱修理工具，还有一张全家福照片。

朴素的遗物交给庄羽的父母后，陆琛随队回了基地，失去一个膀子的军医坐在平时负重越野的必经山坡上，看着太阳一点一点下沉，拿出的香烟一口没抽只是放在鼻子下闻着烟草味。

回过神的陆琛看见太阳已经快到地平线上随时会落下，赶紧掉头喊庄羽

“小羽，你看！太阳要 没…有……了”

看着空无一人的身边，鼻子忍不住泛起酸，眼泪也随之而来。在舰上庄羽最喜欢的时光是晚饭前和陆琛两个人偷偷地跑去舰尾看日落再接吻，海鸟见证他们的爱情，夕阳给了他们时间，黑夜提供了幕布，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陆琛把唯一的食指圈起送进嘴里，死死地咬住，眼泪顺着脸颊不停的滑落，顺着下颚线流进胸前，打湿海军服前襟，憋了许久的泪闸终于打开，伤心的藤蔓紧紧缠住陆琛的内心，疼的直打颤。陆琛死死咬住食指，不愿发出一点哭声，哪怕尝到铁锈味也不愿松口，这一次太阳给了他时间，黑夜提供了幕布，唯独缺少了那个爱笑的少年。

谁说不哭是不伤心，只不过是没适应，当剩下的人看见熟悉的场景，做着往常一样的动作，看着留下的点点滴滴，一个杯子，一首音乐，一句话，足以让人陷入悲痛之中。


10.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

清明前后总避不开下雨，只是天空突然飘起了细雨，还是将陆琛的幻想打破，庄羽的身影还是消失了，随着雨滴落在陆琛的嘴上，又汇聚成水滴顺着下颚流向陆琛的内里。

“小羽，下次再来看你”
收拾好东西站起身的陆琛眼前一黑，赶忙扶住一旁的松树才稳住身形，冒雨离去。

正是下班高峰，陆琛打不到车干脆放弃这个念头沿着路边走。潮湿的路面和密集的细雨让陆琛缩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听不见任何声音。

瞬间倒地的疼痛感拉回了思绪，头部涌出的鲜血流进眼睛，想说话的欲望使得陆琛吐出更多的鲜血“拼图还没有完成，必须回去”这个念头从陆琛脑海中拂过，挣扎着要起身的陆琛被周围的群众和赶来的120医生按住，不断发出呜呜声，随着警笛声音的响起，陆琛跌坐在救护车担架上吐出憋在胸中的一口血，随即昏迷进入沉睡状态。


11.
“你好，我是新来的通讯兵庄羽”
“啊~你好，我是医疗兵陆琛”
“那我可以喊你琛哥嘛”
“当然可以”
交握地双手似把对方的掌纹刻在心里


“小羽，想不想看日落？”
“想啊，不过可以么？会不会被发现啊？”
“当然可以，你就说去不去吧”
“去去去”
即使被发现又怎样，我只是不想看见你眼里的哀伤


“小羽，退役后想干嘛”
“啊？不知道诶，暂时没有想过，琛哥你呢”
“我？我想……和你在一起”
“！！”
“你呢”
“我想做琛哥的老公！！哈哈哈”
我爱你，上下都无所谓，因为，我爱的是你


“小羽！”
“小羽！”
“小羽，你肯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陆琛用仅剩的一只右手拿出纱布想止血
“陆琛……”李懂在一旁阻止
“不要妨碍我！我要赶紧给庄羽止血”陆琛大喊，抽回唯一的右手
“陆琛！庄羽已经没有心跳了”队长低沉的嗓音在后面响起
“……”陆琛停止了抢救动作，沉默的跪在尸体旁
庄羽我好后悔没有和你多说几遍我爱你，现在请你在那头等我几年


12.
三天后的灵堂里，聚集着原蛟龙一队的队员。顾顺一改之前的嚣张样温顺地扶着罗星在一旁缓慢坐下，努力做完复健好不容易站起来的罗星，站久了腰以下还是会失去知觉，徐宏跟着杨锐在陆琛和庄羽的父母旁边进行葬礼的打点，不时给自家队长喂点葡萄糖水，佟莉站在陆琛的遗像前摸着一旁的鲜花，眼眶红红的发着呆，李懂呆站在门口机械的给前来吊丧的人们发白花。

最终骨灰埋在庄羽的旁边，双方父母说，儿子生前没做成的事死后怎么着也要满足他，生前保护国家死后父母保护。

临走时，陆琛妈妈给了徐宏一把钥匙，说是可以的话，去陆琛的住处替她看看。徐宏接过钥匙向憔悴的陆妈妈告别后就驱车来了陆琛的房子，房间收拾的井井有条，墙面被粉刷成灰色，整个房子没什么太多的物品，唯一的装饰品就是靠着墙摆放的半张拼图，一张陆琛和庄羽的合照，没有拼完。餐桌上放着一张贺卡和小半瓶药，徐宏走上前打开贺卡，上面写着“庄羽，生日快乐，迟到的礼物”还有个丑丑的爱心。

呵，一份没有送出的礼物，徐宏带着遗憾走出陆琛的房子。


13.
人生只是一瞬间的事

对于经常参与战争救人的陆琛来说，生命的意义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所以他不能接受庄羽的离开，与其说是对生命的珍惜不如说，是他陆琛自己钻了牛角尖，陆琛怕自己过上好日子，娶妻生子，会渐渐遗忘那个年轻鲜活的生命。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只知道今天是我们分开的第1996天，五年多的时间里，我没有爱过谁，我的手在离开你之后没有被谁牵过，我的嘴在你离开之后也没有被谁亲过，闭上眼睛，我还能感受到你的手你的唇，就离开那么一会儿，我以为我一睁开眼睛，我一叫你，你就回来了。①



如果人生是一站一站不知道起点和终点的旅程的话，那么庄羽，我们缺失的1996天，让我在下一站还给你 可好？
—————选自陆琛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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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来自王家卫导演的台词，这里进行了修改